连她都被糟蹋,娱乐圈还有救吗?
最近听闻一个不幸的消息:
《天才女友》要被翻拍了。作为一部神剧,它被评价为“触摸到了女性友谊的真实脉络。”一播出就被疯狂追捧。从第一季的9.3分,直冲到第三季的9.5分。
故事改编自埃莱娜·费兰带的著作《那不勒斯四部曲》。
上世纪50年代,意大利的那不勒斯,遗留着战后的贫苦,以及根深蒂固的男权思想。
在那里,莉拉和勒努两个女孩互相依赖、彼此成就,友谊持续近半个世纪。说是“女性的成长史诗”也不为过。翻拍消息传开后,紧接着宣传文案也来了:“塑料闺蜜情,意大利版《七月与安生》。”“兴风作浪的闺蜜,一声姐妹一声仇。”
看到这文案,飞飞和很多人一样,恐慌和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。
粗暴地贴标签,手法和之前一样——光对情节生搬硬套,往往丢失了最重要的内核。大家的担心不无理由。先不谈剧中描写“女性困境”的情节能不能真实还原,光是对“女性友谊”的刻画,就难逃撕逼的下场。
如果让你用一个词来形容女性友谊,会是什么?依恋?虚假?塑料姐妹花?在大众的认知里,女性友谊是不存在的,或者说是很脆弱的。女性友谊被污名化,离不开影视剧误解和刻意渲染。要么是宫斗剧。后宫三千佳丽,为获恩宠勾心斗角,表面叫着“姐姐妹妹”,私下互相使绊子。
《金枝欲孽》
宫斗剧看腻了,那就把范围缩小吧,变成宅斗剧。
《小娘惹》
女主一定要受尽封建社会的压制,被各色女人欺负。只有这样,才能和最后的惊艳逆袭形成反差。父权社会下,女人仰仗男性保障一生,斗来斗去无可厚非。可即使是近年来,对准女性议题的现代剧也在弹同个主旋律:大女主捍卫家庭怒打小三。
《三十而已》中,最痛快的片段,莫过于顾佳狠狠给了林有有一巴掌。而这部剧最大的热度,也几乎是林有有一己之力支撑起来的。
顾佳进能在职场混得风生水起,退能将家务事处理得井井有条。大家对她的共情,也多是对小三的同仇敌忾。就连脱口秀节目上,也有双胞胎忍不住吐槽影视的种种设定:搞得好像一个女人没有了爱情,连友谊都没有了。
大环境的片面解读,也影响着大家对女性友谊的看法。《破产姐妹》里,Caroline破产后被Max收留,两人友谊因彼此搀扶而日渐深厚。
她们一个乐观积极有商业天赋,一个人间清醒是实干派。Caroline教会Max勇敢追梦,Max让Caroline直面人生低谷。互补又互相成就。可打开弹幕,评论依然难逃“踩一捧一”。
要么说Caroline是麻烦制造者,要么说Max毒舌上不了台面。为了扭转过度丑化,国产剧对女性友谊的刻画开始走向另一个极端。在《流金岁月》里,朱锁锁为了蒋南孙可以不顾一切,在自己尚且不能安置好的情况下,为了对方赴汤蹈火。
《流金岁月》
《了不起的女孩》里,两个女主从好友走向创业合伙人的过程,其中应该有不少相互撕扯和连连受挫,这些都被过于轻易的成功一笔带过。友情中的患难与共、痛苦蜕变,被消解得所剩无几。
《了不起的女孩》
从过度贬低,走向虚假美化。女性友谊总是以单一的印象出现。要么被描述成“甜到发腻的糖水”,要么被形容成酸涩的葡萄。为什么对女性友谊,总是以非黑即白的形象出现呢?
女性友谊被污名化,离不开我们所处社会的历史背景。《厌女》一书中指出:在男性同性社会性欲望支配的社会中,女人之间的友情在原理上是不成立的。因为,所有的女人都以男人为归属,而互为潜在的竞争对手。简单说,就是在男权社会中,女性为了争夺资源,难以避免形成竞争关系。就算结婚生子了,也会囿于家庭中,操劳各种事情,难有机会建立其他关系。另一方面,女性共同体比起男性共同体而言,更容易充满混乱和动荡,而这种混乱和动荡,是社会为两性设定的不同角色造成的——比如,男性之间竞争,金钱与权利是最明晰的尺度。他们因此容易建立起自我认知与他人认知。而女性之间除了钱权之外,还需要在同性和异性之间得到认可。好比花木兰为了替父出征,她得先“变成男人”,才能得到男权社会的认可;
《花木兰》
如果她想回乡嫁人,就必须得卸下戎装,才能在婚恋市场得到认可,才有“女人的样子”。同性竞争,以及自我认知动荡,都在影响着女性友谊的牢固程度,也在塑造着女性友谊如今留给世人的面目。但理论上不成立,不代表过去的女性就是完全孤立的。别忘了,父权社会下,女性还有“同盟”之情。清朝时期,湖南江永县也曾出现过"女书"。这是一种女性通过互相传信,来寄托生活希冀,倾诉各自生活幽微的方式。她们在扇面上、布帕上、甚至纸片上书写七言唱诗体。最特别的是:当时女子都没上过学,也不识字,她们自创了妇女专用的字体。它是世界上唯一的性别字体。
即使被压抑自我,被夺取话语权。当时的女性依然希望借助某种途径,向外界倾诉自己。通过女书,她们暂时放下妻子和母亲的身份。在那片刻的喘息里,她们不属于家庭。只属于自己。和那些拥有同样际遇的她们,深深连接在一起。类似的女性团体,在西方国家也存在过。18-19世纪,英国的女性也曾尝试通过“友谊会”建立团体,为女性提供疾病、分娩、丧葬津贴和养老金。20世纪60-70年代,更有大批女性一起走上街头,为争取女性权益而斗争。
20世纪60年代美国的女权运动女性友谊,远不止“闲话家常”,也并不是完全离不开婚恋议题,它有惺惺相惜,更有对社会秩序的挑战。它存在的意义,远超于人们的认知。
女性友谊不是闺房里的粉红纱帐,也不全是雌竞中的针锋相对。它是杂糅了依恋与欣赏,占有与嫉妒的多面体。是我们成长中重要的部分。《我的天才女友》中,莉拉和勒努是学校最聪明的两个学生。她们互相欣赏,也互相嫉妒。
左:勒努右:莉拉
莉拉聪明过人,靠自学掌握知识,成长速度犹如坐上九霄飞车。
勒努敏感细腻,善于自省,她跟随莉拉,又不甘于落在她身后。
随着毕业季的到来,两人的人生轨迹开始有了天翻地覆的差距。勒努一路苦学,成功实现了阶级跨越;聪明的莉拉却因贫困不得不辍学嫁人,差点沦为家庭主妇。
期间,她们不断受到父权社会的阻挠。她们互为支撑,用嫉妒作燃料,熊熊燃烧着冲破不公的斗志。莉拉嫉妒勒努可以读书,她在工作间隙依旧没有放弃学习,从自学拉丁语、希腊语,到自学计算机、建立计算机公司。与此同时,她不惜花费自己的钱为勒努买教材,鼓励勒努继续努力。
勒努嫉妒莉拉聪明又有异性缘,她总是默默效仿着莉拉。也因莉拉的勇敢和不羁,不断唤醒自我意识。学有所成后,她成为了作家,帮莉拉写文章批驳腊肠厂压榨工人,甚至帮她找到可以发挥才能的编程工作。
另一方面,正因为女性敏感的天性、相似的社会经验,她们更能对彼此处境深入体察。
勒努害怕像母亲那样被困在社区,
她看到莉拉被社区男孩欺负时,莉拉毫不犹疑地一次次捡起石头扔向施暴者,于是,她的女性意识也开始觉醒。她突然感知到:如果我一直跟着她,跟随她的步伐,我母亲的跛脚就威胁不到我了。
还有第一季结尾,当勒努表露自己也想嫁人后,莉拉立马驳斥了她:“我给你钱。”“你一定要读下去。”“并且要做最好的那个。”“因为你是我的天才女友。”
那一刻,勒努身上所有的脆弱与不可言说,欲望和用力成长,都透过莉拉的目光,以毋庸置疑的姿态,通通回到了自己身上。
认可和嫉妒就像双生花。
嫉妒的前提,一定是羡慕和不可及。
相爱相杀在另一程度上,也是促进女性自我探索的方式。
除了自我成长,女性友谊在社会层面也有独特意义。《天才女友》小说的翻译者陈英说:“我挺受启发的,觉得女性必须经过各种体验,才能走到成熟的一步,才能实现自我救赎。”女性友谊在很大程度上,是社会历史的一段缩影。正如勒努和莉拉,她们的友谊发生在那样闭塞落后的地区,她们不光在相爱相杀中慢慢看清自己的困境,她们的抗争也别具意义。进入青春期,她们开始意识到:女性是地位低于男人的存在。
同社区女人的遭遇,让她们看清了男权社会对女性权益的剥削——女性总是不得不困于母职,面目日渐模糊。
尽管两人因为不同际遇,走向了不同的结局,但她们始终都在用力对抗社会的不公。如果说勒努是靠着满腹理论,用笔如刀来批判社会;那么勒努则是留在第一线“战场”的勇士,用实际行动斗争着。当然,并不是说所有女性间的友谊都是相爱相杀式的。只是《天才女友》的出现,有力地回击了各种对女性友谊的误解。而回到现实中,女性友谊以各种姿态和形式,潜在我们的生活细节里。像是《爱很美味》里,三个女主三不五时小聚一下,在调侃中交流彼此近况。有谁出现问题了,另外两个都会积极支招。有时看不过对方的做法,也会“互损”。
《爱很美味》
这是最常见的女性友谊。以及,女性情谊的温柔、敏感、细致,也是很多男性友谊无法达到的。
正如《闺蜜:观看女性友谊的历史》中写道:
女性总是比男性“更喜欢社交、心胸更开放,更有同理心,更有教养,配合度更高,也更为‘友善’”。
……
那么回到最初的问题,女性之间没有真正友谊呢?有。它是我们成长的重要组成,是探索内心的棱镜,更是社会进步的缩影。它的力量,超乎我们想象。这样的女性友谊,理应被更好地理解和书写。